●清远市供水拓展有限责任公司 莫湘萍
晨雾裹着江面时,我总想起故乡阳山的褶皱。那些绵延的岭脉是造物主随手揉皱的宣纸,浸在乳色雾气里,成了未干的水墨。沿江人家的竹匾晾着笋干,金黄碎屑落在石板路缝隙,发酵出醇厚的晨光。
青砖老屋的天井养着苔痕。祖父留下的酸枝木躺椅还在,榫卯间藏着三十年前的蝉鸣。檐角铜铃早哑了,可风过时我总错觉听见叮当——大约是儿时挂在窗棂的板栗壳风铃,在记忆深处晃荡。
后山的野枇杷熟得早。黄澄澄的果子坠在枝头,像被露水粘住的星辰。母亲总说“莫贪嘴”,却年年将头茬果子浸在土陶罐里。玻璃瓶装的枇杷膏如今摆在城市公寓的冰箱,琥珀色凝块映着霓虹,倒比从前更显出几分矜贵。
青莲镇的河鲜船总在酉时拢岸。船娘发梢沾着鱼鳞,竹篓里银光乱跳。杜步镇的腐竹坊飘来豆香,白汽漫过石拱桥,把赶集人的裤脚都蒸得发软。父亲最爱在腊月挖塘泥,淤泥里裹着隔年的藕节,掰开来雪丝千缕,像抽不完的旧时光。
入夜后溪水更清了。月光在卵石上敲出细碎铃音,萤火虫提着绿灯笼巡游,恍如星子失足跌落山涧。瓦罐煨着五指毛桃汤,水汽在窗棂结出雾花。忽然明白那些山外的海市蜃楼,原不过是游子用乡愁吹出的肥皂泡。
鸡鸣三遍时,山岚又漫过晒谷坪。新收的稻谷还带着露水腥气,却比任何名贵香料更让人心安。野蕨从老墙根钻出来,蜷曲的嫩芽正模仿我多年前离乡时的姿态。